腐海的风裹挟着浓重的湿气,吹拂着荒凉的崖壁,也吹不散陆沉舟心头沉甸甸的阴霾。她将最后一点珍贵的淡水小心地喂给依旧昏迷的烬无赦,又将那块净化好的“黑痂苔”撕成小条,一点点塞进他嘴里。苔藓带着咸涩和土腥味,但蕴含着微弱的能量和盐分,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烬无赦在昏迷中本能地吞咽着,灰败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丝丝,但气息依旧微弱如游丝。他体内的剧毒虽然被碎片强行吞噬了大半,但残存的毒素和强行引动力量造成的经脉损伤,以及“天序烙印”的持续侵蚀,都在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生命力。
陆沉舟看着他那条空荡荡的左腿裤管,又看了看远处灰暗的天空。时间不多了。巡天者的飞梭随时可能再来,那个老人提到的“黑牙”团伙更是未知的威胁。
必须立刻离开!前往西边三十里的“蚀骨林”!
她深吸一口气,开始行动。她用剥下的、相对干净的脓涎蟹甲壳碎片作为容器,小心地将剩余的淡水储存好。又用坚韧的海草和破布条,将烬无赦牢牢地绑在自己背上。这个动作牵动了她的内伤,让她眼前发黑,但她咬牙忍住了。
最后,她拿起烬无赦的逆鳞残刃,插在自己腰间。冰冷的触感传来一丝力量。她看了一眼这片留下惨烈战斗痕迹的崖壁裂缝,眼神决绝,然后背着烬无赦,一步一瘸地,踏入了危机四伏的礁石滩,朝着西面未知的荒原走去。
每一步都异常艰难。湿滑的礁石,松软的砂砾,无处不在的锋利贝壳和潜伏的危险(如隐藏在砂砾下的毒刺海胆),都让她的行进举步维艰。背上烬无赦的重量更是巨大的负担。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,混着血水和泥污,黏腻而冰冷。
荒原的景象比海岸更加荒凉。稀疏扭曲的、叶子呈暗红色的低矮灌木顽强地生长着,地面覆盖着灰黑色的苔藓和不知名的菌类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。偶尔能看到一些小型腐海生物的骨骸,被啃噬得干干净净。
陆沉舟不敢走开阔地,尽量沿着怪石嶙峋的坡地或干涸的河床边缘前进,利用地形隐藏身形。她的感知提升到极致,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。
时间在无声的跋涉中流逝。太阳(如果那铅灰色云层后模糊的光斑能称之为太阳)渐渐西斜。陆沉舟的体力消耗巨大,呼吸变得粗重,脚步也越来越踉跄。背上的烬无赦依旧昏迷,身体却开始发烫,似乎在发着低烧。
就在她筋疲力尽,几乎要支撑不住时,前方灰暗的地平线上,终于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的、扭曲的暗影!
那是一片极其怪异的森林。树木并非绿色,而是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或暗紫色,树干扭曲虬结,如同垂死挣扎的巨兽骸骨。树枝光秃秃的,没有叶子,只有尖锐的、如同骨刺般的枝桠指向天空。整片森林笼罩在一层淡淡的、带着腐朽气息的灰雾之中,死寂无声。
蚀骨林!和老人描述的一样!
陆沉舟精神一振,强撑着加快脚步。只要进入森林,找到那个废弃地穴,就能暂时喘息!
然而,就在她距离森林边缘还有不到百丈距离时!
呜——!!!
一声凄厉、尖锐、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嚎叫,骤然从他们身后的荒原深处传来!
这嚎叫声带着一种穿透性的精神冲击,让陆沉舟瞬间头皮发麻,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!背上的烬无赦也在这嚎叫声中痛苦地闷哼了一声,身体微微抽搐!
陆沉舟猛地回头!
只见灰暗的天幕下,三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,正以惊人的速度,如同贴地飞行般,朝着他们疾扑而来!
那不是人!它们的体型似狼非狼,比寻常野狼大了近一倍!全身覆盖着漆黑油亮、仿佛金属般的鳞甲!四爪锋利如刀,在灰暗的地面上刨出深深的沟壑!最恐怖的是它们的头部——没有眼睛,只有一张布满螺旋利齿、占据了大半个脑袋的巨口!此刻,那巨口正张开着,发出刚才那种撕裂性的嚎叫,涎水如同强酸般滴落,在地面腐蚀出阵阵白烟!
巡天猎犬!天序神庭驯养的追踪猎杀兵器!以嗅觉和精神追踪闻名,残忍嗜血,悍不畏死!
它们果然追来了!而且速度如此之快!
陆沉舟的心瞬间沉入谷底!以她现在的状态,背着烬无赦,根本不可能跑过这些恐怖的畜生!
跑不掉!那就……只能战!为进入森林争取最后的时间!
她猛地将背上的烬无赦小心地放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,然后拔出腰间的逆鳞残刃,横在身前!虽然这柄残刃在巡天猎犬的鳞甲面前显得如此可笑,但这是她唯一的武器!
她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恐惧和身体的疲惫,指尖再次艰难地凝聚起那缕微弱的“净尘”银芒。这一次,银芒不再柔和,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锐利!
三头巡天猎犬已经扑至近前!腥风扑面!那无形的精神嚎叫如同实质的波浪,一波波冲击着陆沉舟的意识,让她头痛欲裂!
当先一头猎犬猛地跃起,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到极限,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,朝着陆沉舟的头颅狠狠噬咬下来!
避无可避!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狠色!她不退反进,身体猛地一矮,险之又险地从猎犬扑击的下方滑过!同时,手中逆鳞残刃带着凝聚的“净尘”银芒,狠狠地、精准无比地刺向猎犬相对柔软的、没有鳞甲覆盖的咽喉下方!
噗嗤!
锋利的残刃带着净化之力,竟然真的刺穿了坚韧的皮毛,深深扎入!墨绿色的、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腥臭血液狂喷而出!
“嗷呜——!”那头猎犬发出痛苦的惨嚎,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失控翻滚!
但另外两头猎犬的攻击已然临身!锋利的爪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,一左一右,抓向陆沉舟的腰腹和后背!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!
完了!陆沉舟心中一片冰凉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一道比夜色更沉、比绝望更冷的黑灰色刀光,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,带着一股惨烈到极致的毁灭气息,猛地从陆沉舟身后的岩石阴影中暴起!
是烬无赦!
他竟然在猎犬的精神嚎叫和生死危机的刺激下,强行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!虽然脸色依旧灰败如死人,虽然那条残腿让他只能单膝跪地,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、焚尽一切的火焰!
他手中的逆鳞残刃,不再是沉暗的黑灰色。刃身之上,缠绕着丝丝缕缕、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煞气!那煞气充满了狂暴、毁灭和不甘的意志,正是他体内残存的剧毒、混乱能量、以及对抗“天序烙印”的愤怒,被碎片强行吞噬转化后,又被他以意志引动,附着于刀锋之上!
“滚!!!”
伴随着一声从灵魂深处迸发的、沙哑破碎的咆哮!
唰!唰!
两道缠绕着暗红煞气的黑灰色刀光,如同死亡的镰刀,后发先至,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那两头猎犬抓向陆沉舟的利爪腕部!
锵!噗嗤!
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血肉撕裂声同时响起!
猎犬那足以撕裂钢铁的利爪,在缠绕着毁灭煞气的逆鳞面前,竟如同朽木般被斩断!墨绿色的兽血伴随着断裂的爪子飞溅!
“嗷——!!”两头猎犬同时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,剧痛让它们瞬间失去了平衡,翻滚着砸向地面!
陆沉舟抓住这瞬间的空隙,猛地向后翻滚,退到烬无赦身边,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逆转的一幕!
三头巡天猎犬,一头咽喉被刺重伤翻滚,两头被斩断前爪惨嚎。但它们并未死去!那被刺穿咽喉的猎犬挣扎着站起,喉咙处发出漏风般的嘶吼,墨绿色的血液不断涌出。那两头断爪的猎犬更是凶性大发,仅剩的后腿支撑着身体,猩红的口器大张,发出更加狂暴、更加刺耳的精神嚎叫,死死锁定着岩石后的两人!
烬无赦单膝跪地,用逆鳞支撑着身体,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。强行催动“烬煞”之力,让他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雪上加霜,七窍之中都渗出了丝丝血迹!识海中的“天序烙印”更是疯狂反扑,剧痛几乎撕裂他的意识!
他抬起头,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眼睛,死死盯着前方三头虽然受伤却更加疯狂的巡天猎犬,以及……它们身后,那灰暗荒原的地平线上,缓缓升起的、一个散发着冰冷强大威压的……人影!
那人影穿着比普通巡天者更加精致、符文更加复杂的暗金色铠甲,头盔遮面,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、如同寒冰般的眸子。他并未急速靠近,只是不紧不慢地踏空而来,每一步落下,都仿佛踩在空间的节点上,带来沉重的压迫感!
巡天使!而且是比矿坑那位首领更加强大的存在!
真正的绝杀,降临!蚀骨林近在咫尺,却又仿佛远在天涯。